兒時的腦海里,遙遠的北方,有著連綿起伏的群山,在群山的峻峭背脊上,從遠古西周到秦漢元明,為抵御塞外游牧民族的入侵,保護中原富庶生活的家園,多個王朝用土夯用磚砌用石壘,修筑起堅固的萬里長城。山坳處常是長城的交通要塞,隘口逼仄,城門高聳,城門里有甕城與迷眼的歧路,歷朝由重兵鎮(zhèn)守,一夫當關,萬夫莫開。在歷史教科書的墨跡里,在萬千詩文的呤哦中,猶記著鼎鼎大名的中華第一關——雁門關,“天下九塞,雁門為首”,“一座雁門關,半部華廈史”,神秘的雄關,多年里一直勾引我攬勝探幽的情思。
三晉大地的秋天,天高云淡,氣朗風清,是行游的絕好時節(jié),我得償所愿,攜妻前往五岳恒山山脈,去登臨心中那個神秘的大山坳——雁門關,領略當年楊家將破遼軍百萬雄兵、驍勇善戰(zhàn)鎮(zhèn)守雁門關的千古傳奇。
從湘江之濱出發(fā),驅車千里,跨越長江、黃河,行過湖北、河南兩省,再北上穿越山西晉南、晉中大地,直抵恒山山脈。我和妻紅玲沿著斗折蛇行的柳蔭古道,從恒山腳下向雁門關山坳進發(fā)。徐徐秋風送來導游娓娓道來的雁門關的歷史故事;腳下的漫漫古道曾經(jīng)見證了多少歷史的悲歡離合。這里既是昔日狼煙四起的征戰(zhàn)沙場,也是無數(shù)文人騷客詩興大發(fā)的詩城賦國。
走在坎坎坷坷的砂礫古道上,可見傲然挺立的千年古柳郁郁蔥蔥,垂柔如水,不知其見證了多外長亭外古道邊的依依惜別。一座六角攢尖頂井亭——豹突泉,三千年汩汩清泉流淌不息,引發(fā)濃濃的思古幽情。
沿著長城的石階拾級而上,我登上了雁門關巍峨的城樓,遠望右側山巒上逶迤連綿的長城,仿佛看到古戰(zhàn)場上連天的峰火與硝煙,聽到刀劍搏擊的金屬聲響和戰(zhàn)馬的呦呦嘶鳴。在雄偉的雁門關城樓上,我滿懷激情地擂響了進軍的戰(zhàn)鼓,鼓聲撼天動地,在深山峽谷里經(jīng)久回蕩。當年雁門關內(nèi)外精彩紛呈的歷史場景歷歷如在目前:周幽王巡邊、三家分晉、李牧鎮(zhèn)邊、秦太子守邊、漢高祖北征、昭君出塞、武則天筑關、楊家將精忠報國、宋遼簽下澶淵之盟,是那樣的驚天動、泣鬼神;是那樣的壯懷激烈、波瀾壯闊。三千多年的華夏文明,在這里不知演繹了多少蕩氣回腸的歷史劇情。
我慵懶地坐在雁門關城樓的青石板上,任沁涼的麻石貼近脊背。仰望天空,白云悠悠,一陣清風從山谷迎面吹來,頓覺身酥骨軟,輕松愜意。關外群山疊翠,山谷中升起淡青色的霧靄。站在高處,遠眺無數(shù)山峰,綿延不絕,一種登頂群山之巔,一覽眾山小的的豪邁之情由然而生。雄關漫道,山外有山,世界如此遼闊恒遠,人生如此渺小短暫,陳子昂式的慨嘆“前不見古人,后不見來者,念天地之悠悠,獨愴然而涕下”更情不自禁。
這一趟翻越雁門關山隘關口的行走,是一場追懷歷史神交古人的心靈之旅。人在翻越無數(shù)崇山峻嶺后,總會有難以言喻的人生慨嘆。血氣方剛時,我們豪情蓋天,仰天長嘯,“竹杖芒鞋輕勝馬,誰怕?一蓑煙雨任平生”;人到中年,歷盡世事滄桑,則充滿“烏蒙磅礡走泥丸”的自信與悠然;而當霜寒秋盡,歲入暮年,你會突然醒悟許多有關生命的真諦。老驥伏櫪,篤行不怠,仍有“莫道桑榆晚,為霞尚滿天”的達觀。
秋天是一個收獲的季節(jié),它帶給人們成熟踏實和安寧;秋天也是一個感傷的季節(jié),“無邊落木蕭蕭下”,不盡江流滾滾來。在雁門關隘之上,我深悟“滾滾長江東逝水,浪花淘盡英雄”的歷史無奈,也倍感人生韶光的崦嵫忽迫,“青山遮不住,畢竟東流去”,這是無法扭轉的歷史輪回,也是無可奈何的自然法則。但人生畢竟自帶光華,既然曾瞬于一時,就當耀眼于天地。
——金榮集團董事長李文金癸卯秋日于仁園